今日这夜的雪很大,不出片刻,肩膀与发梢上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积雪,怀恩亦是落于裴聿怀身后,他脚步匆忙跟随,却一脚迈进深厚的雪地中,眼看着裴聿怀越走越远,急急喊道:“圣上!”
虽然他们没有力气去寻找,不代表裴聿怀会停下来。
他们在身后看着裴聿怀凭借那盏微亮的光探了又探,肩膀的雪铺满厚厚一层,脚所穿的鞋袜都在夜里的雪天内被浸透。
裴聿怀因为慌张,不知累地又重新回到了宣政殿,他看着周围明亮的灯盏,第一次痛恨这座宫城居然这般大,连个人都找不到。
黑沉的深夜里的雪下得越来越厚,裴聿怀怕姣枝有个三长两短,他的脚步不敢停下来,转身又迈下了台阶。
脑海突然想到有段时间,姣枝每日都会来宣政殿,她带着自己在殿外走了一圈,指了指角落开出的小花儿:“聿怀,角落里开出花儿来了。虽无人欣赏,但很厉害啊。”
鬼使神差的,裴聿怀脚步一顿,他不可置信地朝角落的黑暗处探去。
姣枝整个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,满身的白雪铺满她的每一处,如果不仔细看去,俨然像是一颗不太圆的雪球。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。
没有哭得撕心裂肺,没有大摇大摆告诉所有人她的状态,她只是躲在角落里,默默的流泪,好像把所有情绪都积压在心中。
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。
安静,还有些沉默。
裴聿怀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,仿若舌尖连带着喉咙都溢满哽咽的苦涩,更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刃像是开了寒光,在这一日,将他划了个鲜血淋漓。
漫天飞雪,洒过微弱的灯笼上,像是被照映出来的点点红梅。
姣枝感知有灯照在她身上,她颤抖着雪白的睫毛,微微抬起脑袋,看着手足无措心疼无措的聿怀,尽力地提起嘴角笑了笑,哑声喊了一声:“聿怀。”
裴聿怀再也忍不住,抚开姣枝头上、肩膀上的白雪,看着她脸颊上的汩汩眼痕,慌张地说:“这里太冷了,我们先进去。”
当下的姣枝已经被冻得没有任何知觉了,她只能依靠着裴聿怀将她托抱着起来。
裴聿怀抱起姣枝时,抖落了好一层厚雪,而一直拿着的那盏灯落在了地上,他忍不住朝灯笼的周围看了眼,四周雪被压得很深,唯独角落里的那一棵花是被姣枝挡住了风雪,在其摇曳。
他恍惚收回目光,稳稳迈过一层层积雪,大步跨过,飞奔到殿内。
殿内的地龙烧得很暖和,桐君与瑶芳见到人,眼睛哭得通红,赶紧递上一直备好的披风,转头又去找了怀恩,朗声道:“告诉他们不用找了,小娘子已经找到了。”
“也真是怪事。”怀恩一边吩咐一边嘀咕,“今日保护小娘子的暗卫吃坏了肚子,就这么今日不当职,便闹出这样大的事情。”
姣枝沉默地坐着,看着这么多人为她忙前忙后,不禁一阵愧疚。
许久后,她逐渐回过温来,动了动发麻的手指,这才僵硬地抬起脑袋看向裴聿怀。
这么一看还不打紧,可恰恰是这么一眼,裴聿怀便红了眼,连带着姣枝也跟着不自在。
她无所适从地移开眼,再而低着脑袋。
这一夜,给很多人都添了麻烦,如果聿怀要怪罪她,她也不会说一句。
但偏偏聿怀什么都没有问,一句责怪也没有说。
最后,他只是问她:“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?为什么要躲起来?”
上一次,岸音回到了桃源村,也打听过姣枝的事情。隔壁的邻居跟岸音说:“那个傻女娘,我们发现的时候,她已经和陆佑善的尸体待了三天。这三日不吃不喝,面如土灰,好似也快走掉了半条魂。你是没见到,吓人的很,也心疼的很,什么都不懂。”
即使没听到那人说,听这么短短几句,也能觉得酸心。
姣枝紧紧抿唇,想要伸手去碰一下聿怀,但是她满身寒气入体,只好退却这样的心思。
裴聿怀看出姣枝的想法,他把人揽入怀中。姣枝整个人的心绪在她怀中平复了下来,她很小心地说:“其实每一次看到太后殿下,我都害怕,还心痛的厉害。特别是什么都记起来的那夜。”
原来不是不记得,只是不想回忆。
姣枝回过劲来,眼皮连着鼻尖逐渐发烫,眼眶里蓄满泪水,她垂下眼睛,眼泪就这么掉进聿怀的脖颈里,惹得裴聿怀的心尖也跟着这一滴泪烫灼了一下。